在一片绿油油的稻田边,我看到了Netflix的巨型广告牌,
其震撼程度不亚于第一次看到耸立在护城河边的吴哥城城门。
飞往暹粒的国际航班颇不寂寞。上来了一个老年旅行团,老头老太太们热情地彼此拍照,交换食物。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生意人,一路始终不放弃开启手机的努力,空姐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制止他们了。
随处可见的中国游客和无处不在的吴哥窟标识,成了暹粒的标配。官方数据显示,到2017年初,中国已是柬埔寨第一大游客来源地。
作为世界第九大奇迹,吴哥窟不仅是柬埔寨而且是整个东南亚文明的骄傲。这个恢弘、浩大的建筑遗址,打破了“气候决定论者”们对热带国家的偏见:人民习性慵懒,无法孕育灿烂文明。
古时,暹粒一带林木葱郁,水网密集。9世纪末期,耶输跋摩一世迁都吴哥,开始砍伐森林,修建寺庙。大兴土木换来了大吴哥的繁华,也导致灌溉系统淤积。后来的考古学者从当地树木的年轮发现,当地曾两次遭受长时间的旱灾。这意味着,早在外敌入侵前,高棉古国内部已经陷入了生态灾难。
泰国人1351年和1431年的两次入侵,终结了吴哥的辉煌,柬埔寨国运自此一路下行。数百年间,吴哥沦为异土,高棉王国臣民从印度教改宗佛教。
大自然重新征服了吴哥。青藤爬上寺庙墙壁,根脉深深扎入玄武岩石缝隙,森林覆盖了大吴哥窟城。直到1861年,才被一个名叫亨利·穆奥的法国人重新“发现”。
除了发现和修缮吴哥古迹外,法国人还有一大贡献。这群殖民者在1907年“主持正义”,迫使泰国将侵占数百年的柬埔寨西北三省——马德望、暹粒和诗梳风归还柬埔寨。这不仅让柬埔寨从国土面积上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中等国家,更重要的是让这个位居世界最贫穷之列的国家获得了宝贵的旅游收入。
习惯了国内4A级旅游风景区的现代设施后,初到暹粒还是会有些小失落。没有高速公路,没有东南亚特有的姹紫嫣红的人工绿化带。就在吴哥寺门口尘土飞扬的大道上,不时可见一丝不挂的小孩子在玩泥巴。
当地导游小陈对此见怪不怪。他出生于1985年,是土生土长的柬埔寨人,在兄弟姐妹七人中排行老大。只上到小学六年级的他,已是家族中的“高学历”者。16岁那年,他被家人送到当地的中文培训学校学习中文,从此摆脱了种地的命运。
旅游业几乎是暹粒的支柱,导游也成了当地为数不多的赚美元的高薪岗位。小陈从中文学校毕业后,先是在一家中资基建公司做翻译,两年前在亲戚的介绍下跳槽到一家旅行社,跻身当地朝阳行业,干起“地陪”,服务对象主要是中国大陆游客。
在小陈眼里,中国政府有钱,帮柬埔寨修了很多公路,盖了很多房子;中国游客最多,花起钱来够大方。暹粒省旅游局的统计显示,中国游客在暹粒的消费平均超过500美元,已被标记为“高消费旅客群体”。
暹粒年轻人的诗和远方,并不在吴哥这一方旅游热土,而是在南方的首都金边。那里是大城市,有更多的年轻人,更多的公司,更多的工作机会。诸如优衣库、GAP这样的国际服装品牌也开始选择在柬埔寨设代工厂,Made in Cambodia 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这些品牌的吊牌上。
“你一定要去金边看看,那里才代表柬埔寨实力。”小陈反复为暹粒勉勉强强的基础设施表示歉意。2016年,超过17万人从柬埔寨各省迁移到金边市生活与工作。小陈心里也有个“金漂梦”。
今天的柬埔寨依然是标准的农业国家,起码在暹粒一带,除了森林就是稻田,工业的触角还没有从金边、西哈努克港延伸到内陆。
每年御耕节,王室的宫廷卜算师会根据圣牛食用稻谷、玉米和绿豆的情况预测当年的收成。卜算师预测,2017年将迎来一次大丰收。但从柬埔寨农业部在Facebook官网公布的雨季稻种植情况来看,由于高温干旱,今年农业的境况似乎不妙。
虽是农业社会,互联网已深深渗透到柬埔寨人的生活之中。
导游小陈的手机堪称中西合璧——有腾讯微信,也有日本和台湾流行的社交软件Line;有优酷视频,也有YouTube,还有东南亚流行的直播软件Khmer;当然还有使用频率颇高的谷歌翻译等等。
在柬埔寨的1500万人口中,已经有近700万人用上了互联网,手机用户甚至超过总人口数(一人多号)。2016年12月,一条全长1300公里的马柬泰海底光缆开通,柬埔寨第一次直接与亚洲国家互联,而不再需要经由泰国或越南,当地的上网速度飞速提高。
有一天,在从崩密列返回暹粒酒店的大巴车上,在一片绿油油的稻田边,我看到了Netflix(总部位于美国的在线影片租赁公司)巨大的广告牌,其震撼程度不亚于第一次看到耸立在护城河边的吴哥城城门。这让人不禁生出互联网上众生平等的错觉。也或许,不是错觉,而是可能性。